林文海真心覺得,他的人生處處都是條「死」路。

 

當他和月娘追上司徒墨他們時,就被一大群的魂影包圍了,雖然都只是些低階的昆蟲型態,不會像爬蟲類一樣有該死的情緒反應,像是嘲笑啦、譏諷等等,不過林文海很肯定它們現在相當開心,因為總算有新鮮的人肉可供它們食用了。

 

魂影雖然不會真的一塊一塊將人類吃下肚,而是以大舉吞噬的方式,使活生生的一個人成為「殤」,那光是用想的就覺得很不舒服。魂影數量有時候雖然會突然增多,可是並不難解決,月娘手上不算大的彎刀三兩下就砍死了四、五隻,她還像如釋重負般大大嘆了口氣,看來殺魂影對她來說相當痛快。

 

司徒墨砍起魂影們也是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,手上金色的長槍以橫劈的方式瞬間讓一排的魂影爆散成煙塵,回歸虛無之中,他則連大氣都沒喘一口,好像不是第一天這樣殺魂影了。

 

林文海不禁懷疑他沒上高中的那段時間,是不是都一直在外頭獵殺魂影,而且殺的數量就跟現在包圍他們的魂影一樣多,不然怎麼可能連停頓一秒鐘都沒有,就將魂影們的數量削減到一半?

 

司徒墨的妹妹(應該是)墨鈴也不是省油的燈,靈活甩動著手上的銀鍊把魂影們打去遠方,讓它們在空中爆炸成煙塵;或者是一次纏繞上好幾隻魂影,以緊縮的方式將它們捏爆成塵灰,光是她和司徒墨兩人的合作就幾乎快把魂影清空了。

 

至於司徒墨的四尾狐靈寵夏思暖……她現在正很配合地縮在一處角落發抖,耳朵緊緊貼在臉的兩側,一副就是相當害怕的模樣。

 

為什麼會有靈寵這麼害怕魂影?他們的誕生就是為了消滅魂影不是嗎?林文海真是愈想愈不透了……

 

就在這個時候一團熾熱的火焰自他頸子上的狐狸項鍊爆出,順利逼退了原本要咬上他臉頰的兩隻醜化鳳蝶,隨即穿著華麗火紅長袍、留有一頭赤紅長髮的俊美少年出現於林文海身前,血紅雙眸燃燒著憤怒的烈焰,讓一隻原本打算靠近的兩頭蜜蜂不敢輕舉妄動。

 

「邱凱,你怎麼又自己出來?你知道我會因……」

 

「噓!」邱凱回頭把食指放在唇上做禁聲手勢,此時那隻兩頭蜜蜂也被 月娘一刀劈成了兩半,化散成一團黑霧,因此所有人這下把注意力全放在邱凱身上,不知道這名老是喜歡高調做事的幽魂為何現在會如此緊張。

 

「邱凱?」看到紅髮少年遲遲不說話,林文海索性出口呼喊。

 

邱凱皺起了紅色的眉毛,語氣透露出些許不確定:「我似乎感應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靠近,但是並不是金葉的,這傢伙犧牲了自己將我們困在魂影的巢穴,以為這樣就可以消滅我們。我本來還在嘲笑金葉的愚笨,不過沒想到她竟還留了一手……」

 

林文海現在頭頂滿是冰冷的汗珠,雖然他並不是特別懂邱凱的意思,不過聽起來似乎很糟糕。如果真來了一個凌駕於他們之上的對手,或許就連強大的邱凱和司徒墨也會被打敗……

 

他該怎麼辦才好?

 

如果他們這時候把老闆救出來就好了……

 

「那股力量你知道來自何處,又是從什麼東西身上散發出來嗎?」司徒墨的嗓音意外的冷靜,好像早就料到金葉死前留了殺手鐧,似乎只要了解對手是何人就能打敗他了。

 

邱凱再度皺皺眉頭,似乎正在思考司徒墨的問題,最後他搖了搖頭:「我只知道力量相當強大,但是來自何方我就……」

 

「各位!」忽然跑到一處發出亮光的洞口前的月娘大喊,他們轉頭看到兔子女孩正對他們招手,好像要叫他們過來瞧瞧:「我發現出口了!看來只要消滅指定的魂影,出口就會開啟呢!」

 

眾人面面相覷,有點擔心那會是個陷阱,不過在人多勢眾的情況下,他們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往前,反正死也是死在一起!

 

 

 

林文海率先鑽出了洞口,接著因為看到眼前的景色而發愣,害得跟在他屁股後面的月娘撞個正著,正想開口大罵時,林文海忽然飛出這麼一句:

 

「月娘……這地方我們來過,是伊羽雪的家!」

 

「什麼?」月娘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,可是當林文海爬出洞口,好讓她看到眼前的景色時,她這才確定自己的耳朵並沒有出問題:「我的天啊,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?金葉難道也會什麼詭異的傳送魔法嗎?」

 

他們不久前為了要調查班長白翎語無故請假的原因,因此決定跑來詢問伊羽雪有關她朋友的事情,結果在路途上遭到金葉的魂影襲擊,舊地重遊可沒有讓他們感到特別愉快。

 

沒想到金葉早就偷偷在伊羽雪的家建立了魂影巢穴的通道,不過這又是為什麼呢?難道這個洞穴的魂影之所以會這麼多,是因為全來自……

 

林文海的想法被硬生生打斷,他只感到腰部一陣劇烈的疼痛,接著他的景色迅速晃過眼前,最後重重摔落至山坡上,頓時覺得全世界都在旋轉。

 

「文海!」在昏昏沉沉之下,他聽到司徒墨憤怒的吼聲,接著他疑似看到友人的長槍朝著某人的胸口戳刺過去。雖然對方閃得很快,可是胸前的衣服仍被劃破,露出了女性的重要部位……

 

林文海趕緊把目光從她的胸部上移開,然後在看到抱住胸口踉蹌退後的人竟是他們班的班長後,忍不住瞪大了一雙眼眸。

 

「司徒墨!你打算殺了白翎語嗎?」站起來的林文海吼著,司徒墨鮮少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,但他很快恢復鎮定說道:「白翎語已經被吞噬了,她……」

 

「翎語!」這個時候突然插入不該出現的女聲,在場所有人一致看到留有褐色長捲髮的高個少女跑了過來,臉上的慌張在看到持著武器的林文海一行人後,刷上了驚恐:「你、你們想要做什麼?難道想要……啊,翎語!」注意到胸前衣服被劃開的黑短髮少女後,伊羽雪這下亦無法維持好脾氣了,兩手緊緊握成了拳頭,以低吼聲宣布開戰:「我不會讓你們侵犯到翎語的,給我去死吧!」

 

她倏然徒手拔斷了一旁的路燈,在司徒墨驚訝的時候朝著他的腦袋揮過去,要不是墨鈴反應極快,及時把她的哥哥撲倒在地,恐怕司徒墨白皙的額頭上就要腫一大塊了。

 

夏思暖嚇得放聲尖叫,一瞬間不見蹤影;月娘則是愣愣地看著持著路燈大口喘氣的伊羽雪,因為完全無法跟先前溫柔傻笑的大姊姊擺在一起,現在的她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。

 

看來伊羽雪重視白翎語到不可侵犯的境界了,一旦踩到她的底線,就會……

 

「冷靜,伊羽雪同學,我們是來救白翎語的,她現在被……」林文海趕緊跑來阻止伊羽雪繼續出手傷人,可是他的話語卻被白翎語本人打斷:「你們說謊!我剛只是在修剪草木而已,結果你們就突然衝出來,衝著我的胸部畫上一刀,害我現在……丟臉死了嗚嗚!」白翎語告狀到最後哭了出來,整個人埋進了伊羽雪的懷抱裡,全身顫抖的模樣就像受了不少委屈,但是眼尖的林文海卻發現她偷偷勾起了邪惡的笑容。

 

好樣的殤,居然還會演戲!

 

林文海簡直快氣炸了,迫不及待想把殤打得稀巴爛,可是邱凱傳來的警告讓他一瞬間有了打退堂鼓的衝動:『就是她!我所感應到的強大力量就來自白翎語身上的殤!看來有操魂師針對她身上的殤進行了強化,除非是言無月,不然你們不會是她的對手,快逃吧!』

 

林文海正打算把邱凱的警告轉達給司徒墨他們時,卻看到白翎語露出尖銳的牙齒,朝著絲毫沒半點警覺心的伊羽雪的手臂咬下……

 

「危險!」司徒墨的速度很快,像一道旋風迅速衝上前去,粗暴地將伊羽雪給推倒在地後,為她接下白翎語牙齒狠狠咬下的疼痛。他努力忍著才沒大叫出來,可是能從他扭曲的臉孔看出,這一咬絕對不是呼呼吹個幾下就沒事。

 

「墨!」看到自己最愛的哥哥手臂被咬下一大塊肉,甚至還被一腳踹飛,墨鈴就再也忍不下去,持著銀鍊就朝著白翎語的頸子甩去,可是卻在一公分處被她穩穩抓在掌中,她對黑長髮小女孩勾起冷冽的笑容。

 

「……!」一眨眼的瞬間,墨鈴整個人被甩去附近的住家內,直接撞破別人家窗戶的玻璃,但是傳出尖叫的卻不是墨鈴本人,而是安穩待在室內卻被突然飛進來的女孩嚇著的老夫婦。

 

墨鈴雖然沒有痛得大叫,可是卻久久未出現,林文海頓時覺得自己的喉嚨卡了塊大石頭。

 

完了,現在只剩下他和月娘還站著……還沒救出老闆,他們就要先踏上黃泉路了嗎?

 

白翎語充滿嗜殺光芒的黑色大眼鎖定了林文海和月娘兩個人,咯咯笑出聲來,好像剛剛跟他們玩了一場有趣的遊戲。「好久沒這樣痛快的殺人了!一個魔紋者、一個人偶……噢、還有一個靈寵跑了,真是個膽小又沒用的人,對吧?居然連自己的主人都保護不了!接下來呢?我要先從可愛的小兔子開刀,還是仍躲在遠方的人類?不不,你並不是人類,你身上有幽魂的氣味……難道,是同夥?」

 

看到白翎語皺起眉頭,林文海本想搖頭說不是,可是意識到她可能並不是特別確定,於是趕緊點了點他的腦袋:「沒錯!我跟妳是同夥!我來這裡,是要來幫妳解決這些惱人的傢伙的。既然妳剛剛殺……解決掉了兩個人,最後一個就讓我來吧,不過功績會全算在妳身上,不錯吧?」

 

林文海之所以會把「殺」改成「解決」,那是因為他注意到手臂大失血的司徒墨動了幾下,證明他還活著,不過怕白翎語會注意到司徒墨的動靜,因此林文海又趕緊說道:「啊,死了死了,全死啦!小小的兔子女孩,妳也乖乖躺下吧!」

 

月娘表情臉上的震驚證明她真信了林文海的臨陣倒戈,他趕緊對她擠眉弄眼,要她按照他的指示去做,最後兔子女孩總算了解意思,緊握手上的彎刀怒吼:「你們來一個我殺一個,來十個我殺十個!去死吧──」

 

林文海萬萬沒有想到月娘只是演個戲也能如此殺氣十足,因此忍不住退縮了一下,但是怕白翎語注意到他的害怕,林文海只好勇敢召出邱凱,看著自己的紅髮幽魂送出一道焰光,打入月娘的額頭。兔子女孩頓時癱軟倒地,連個身體的起伏都沒有。

 

林文海以為邱凱真的殺了月娘,但他以冷冷的嗓音用心語說道:『放心,她現在只是假死,十分鐘過後就會甦醒了,所以要趁這段時間把殤殺掉。』

 

林文海暗自鬆了口氣,接著他聽到白翎語吹了一聲口哨:「真漂亮的幽魂,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啊!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讓給我呢?」

 

林文海被她的提議嚇了好大一跳,但更讓他驚嚇的還在後頭,因為司徒墨竟然撐著手臂的傷口握上金色長槍,朝著注意力絲毫沒放在他身上的白翎語揮砍而下──

 

然而,勝利女神此時並未站在他們這邊。

 

白翎語頭也不回,就抓住了司徒墨的長槍,接著頭顱直接來個一百八十度旋轉,鎖定褐色眼眸裡滿是驚駭的褐髮少年,發出骷髏頭在笑的時候會有的喀拉喀拉聲:「人類是殺不了我的,就算是魔紋者也一樣!」

 

她緊緊握住司徒墨長槍的同時,也用一股怪力將高大的他給狠狠甩在地上。司徒墨咳出了幾口鮮血,癱軟在地瞬間失去意識。

 

看到朋友遭受二度傷害,林文海再也沉不下氣了,對著白翎語發出開戰的吼聲:「妳這個渾蛋!管妳是殤還是班長本人,我都要殺了妳!」

 

一股衝動的怒火竄上林文海的腦袋,促使他根本忘了自己沒有武器,就朝著白翎語直衝過去。但是在他送上自己的性命前,就先撞上某人燃燒著火焰的長袍。臉頰差點被烤成木炭的林文海趕緊退了幾步,抬頭看到對方有著一頭呈現漸層的紅髮,胡亂紮成一條長長的馬尾。背後披掛一條疑似由獸毛組成的披風,在夜風中輕柔飄盪。全身上下,都是火焰的氣息,就跟邱凱一模一樣。

 

但是一向囂張跋扈的邱凱現在卻僵在原地,甚至直接鑽回狐狸項鍊躲了起來,好像來了一個曾經威脅過他的人,害得林文海感受到一股暈眩差點昏過去。

 

由於對方是背對著林文海,因此他無法在第一時間認出是何人,而且當一隻白色大老虎躍至林文海身旁時,他差點放聲尖叫,幸好大老虎只是伸出舌頭舔他髒兮兮的臉蛋,而不是咬他的腦袋。

 

這一舔,感覺有什麼東西衝入了林文海的腦袋,是一名對他揚起單純且可愛笑容的白髮女孩,她的頭上有著白色的貓耳朵,以及屁股上的一條白色尾巴。

 

是貓姬!

 

「妳這傢伙,難道就是……」林文海現在超級想要抱住白色大老虎,因為被邱凱殺死的貓姬沒有死,而是變成了一隻大老虎。

 

嗯?等等?

 

林文海現在很想吐槽。

 

為什麼繼承貓咪因子的貓姬最後會變成一隻大老虎!誰來告訴他啊!

 

難道是因為老虎也屬貓科動物嗎?

 

如果這隻大老虎真的是貓姬,那就表示在他面前的人是……

 

「沒想到在我不在的這幾天,你還能活到現在,可真是個奇蹟。」擋在林文海身前的人終於開口,聲音聽起來雖然很熟悉,可是卻比記憶中的還要更缺乏情緒。他記得他的老闆雖然臉上神情都很冷漠,不過聲音聽得出來是生氣還是憤怒,而不是現在像一台機器在說話。再加上他的老闆應該還被關在地球上某個角落,所以現在跟他說話的不可能是老闆。

 

而且他的老闆是褐色短髮,不是紅色。

 

再加上他的老闆是個矮子,不是高個兒。

 

更重要的是,老闆的穿著不是冒著火焰的長袍,除非他砸了大錢把自己做全身上下的改造。

 

可是為什麼他下一秒會遞給自己拿鐵咖啡啊!這個高個兒難道真的是老闆嗎?

 

林文海一臉驚訝地接下男子遞給他的冰拿鐵,這輩子會讓他三餐都喝拿鐵咖啡的大概只有言無月了,只是……只是,為什麼外貌會有如此巨大的變化?

 

「等搞定這隻殤回到咖啡館以後,我再跟你解釋我還沒告訴你的事情。」言無月繼續用那毫無情緒的語調說道,發出光芒的金色眼睛讓林文海看了不是特別自在:「至少現在有件事可以告訴你。」

 

林文海感覺心中的大石塊這下完全放下來了。

 

「你的老闆,回來了。」

 

 

 

王子呈現大字形躺在焦黑一片的地板上,發出幾近發狂的笑聲,萬萬沒有想到他堂堂一個貴族血脈的操魂師,竟會被一個做為俘虜的魔紋者搞得如此狼狽。

 

為了爆發出積蓄已久的能量,竟以獻出血肉的方式啟動魔紋的禁忌力量,萬一在過程中處理的不好,有可能因此喪失生命。

 

看來這次幸運之神站在的不是他們這邊呢,他得好好想個理由向親愛的公主殿下道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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